一
我是怀着访古的心境来到云梦的。
小时候，常听大人们讲鬼谷子的传说，但我从没有把鬼谷子与宜君的云梦山联系过。直到参加工作后，宜君的一位朋友自豪的告诉我，宜君有座云梦山，鬼谷子曾在这里收徒传道授业，而且培养出曾影响中国历史进程的孙膑、庞涓等一代军事大家，我确实吃惊不小，便不由滋生出去云梦山的念头。多少年过去了，宜君常有过往，然而云梦却难以成行，这种念头也就一直深藏在我的心中。
今年夏天，正值七月流火，酷暑难熬，更是为躲避城市的喧嚣，寻得一份清闲，便随省采风团一行来到宜君，专程去云梦山，激动之情，无言以表。
二
云梦山座落在宜君县城东南40公里的崇山峻岭中。乘车出宜君城南行三十里，便是哭泉。
凡是研究民间文化的人都知道，中国有四大民间传说，而孟姜女哭长城的传说最为悲壮惨烈，其发祥地就在铜川。这不仅仅因为山海关上那一通石碑有“贞女孟姜，陕西同官人”的记载，更是因为这里根深蒂固的流传着孟姜女出世、嫁夫、哭长城、秦始皇吊孝等故事，保留着哭泉、孟姜女祠等遗迹，至今在孟姜女的出生地孟家塬还有大量的孟氏家族，甚至包括以孟姜女的情郎范杞梁为姓氏的范氏家族。民间传说就是这样，无论是否历史事实，但她总是因浸透着老百姓的朴素情感而一脉相承，千古流传。无疑孟姜女千里寻夫哭倒长城的故事是美丽动人的，同时也反映了人民群众不畏强暴，追求幸福生活的强烈愿望。至于孟姜女有没有维护民族利益的大局意识和献身国家的牺牲精神姑且不论，但至少这段传说距离鬼谷子的时代是相差了近百年的。我不知道鬼谷子在向他的学生们教授军事战略的时候，是否把民情、民意的因素，特别是人民群众对战争的承受能力、对战争的理解与支持考虑进去，但凭能够造就一代军事家的鬼谷子的才华，想必这一切是不会不加思考的，只是秦王朝的统治者忘记了这一点而己。难怪在唐李世民时代依然发出“民可载舟，亦可覆舟”的感叹。
哭泉确为孟姜女哭长城洒泪而成。你想想，一个弱女子，背着情郎的尸骨，在前有高山阻挡后有大兵追赶的境况下能不哭天喊地、泪如泉涌吗？那座高高的山梁会搬转过来吗？荆棘能长出钩刺来吗？不然苍天会为之动容吗？若不是搬转山横挡秦兵的道路，若不是荆棘挂住秦兵的战袍，孟姜女早已被捉拿归案、五马分尸了。
车正是顺着搬转山，沿着孟姜女的传说而走进云梦的。这种历史文化的积淀本身就增加了此行的几多沉重。
三
翻过搬转山，面对的却是一马平川。一座座村落位于公路两侧，屋顶大多是用大石板铺就的，村子周围生长着茂密的树木，一群群黄牛不时穿越公路。与公路并行的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小溪的两边是层层叠叠的田野，田与田之间有栅栏围出的小路，有农夫在那里劳作。两边山梁上尽是绿萌，山坡上散布着巨大的核桃树，偶尔可见三两个村童在用石头打树上的核桃，有小狗在树下胡蹦乱跳，勤快地捡拾落下来的青皮果，显然是一幅令人心旷神怡的田园风光。
前边便是棋盘镇，据说以前到云梦只有一条路，棋盘是必经之地。说不清棋盘因何得名，从地理位置来看，棋盘向东经寺天、雷塬直通雁门山，翻过雁门山便是白水的地域，而白水又是中国文字创始人苍颉的故乡。苍颉造字令鬼泣龙藏，其实鬼神也好，龙王也好，他们看重的并不是文字，而看重的是文字对他们功过的记载、是非的评说，鬼神、龙王尚且如此，何况人乎？难怪凡有历史记载的人都是有所作为的，或开天辟地、造福人民，或为非作歹、欺压百姓。造福人民的，人民永远敬仰他、朝拜他，人也能变成神。欺压百姓的，人民永远鄙视他、唾弃他，即使是神，在人民心中也会变成恶魔。上下五千年，都逃不出这个规律。
棋盘西行数十里地，便是颇具规模的唐王李世民的避暑行宫——玉华宫。曾经在中国民族战争中发挥重要军事作用的号称雄关的金锁，也在其西南三十里，且棋盘至雷塬的二十里长川，曾经寺庙林立，僧人遍布，整个一个佛国梵域，便有了寺天的得名。而棋盘的得名会不会因这里曾经四通八达，道路纵横，我不敢肯定，但有一点是可能的，这就是棋盘与象棋有关。象棋不知产生于何年何代，它集中展示了中国古代的军事艺术和用兵之道。一方棋盘却风云变幻、杀机四伏，车马相仕将，加上卒子和战炮，军事配置一应俱全，好一个强大的军事阵营。而当两军对垒时，“马踏炮”、“炮打车”、“弃卒保车”、“舍车保帅”……这些军事战术被发挥得漓淋尽致，一场战役跃然纸上。传说棋盘为鬼谷子练兵布阵之地，世外一仙人，拥兵千百万，运筹于山水之间，决胜于千里之外，这一点我是深信不疑的。
四
离开棋盘十多分钟，翻过一道山梁，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神奇的世界。
云海翻腾，群山涌动，黄土高原的千山万壑全然笼罩在这浓浓的烟云之中。一座山峰直插天际，仿佛云海中的一艘巨轮，扬起风帆，奋力航行。想必这便是云梦山主峰。
穿云驾雾，来到主峰下，正是朝阳四射、霞光万丈。云梦山座北向南，满山遍布苍松翠柏。山下是一片开阔地，一道山梁从左向东南延伸，另一道山梁从右向西南延伸，正面冒出一个浑圆的大土梁。如果说云梦山象一个巨人，那么两道山梁就象这位巨人伸出的两只肩膀，而那个浑圆的土梁就象是一个珠宝被紧紧的揽在怀里。眼前云遮雾罩的是一方深不可测的沟壑，正南方横着的是一道长长的山梁，远处峰峦叠嶂、云蒸霞蔚，望不到尽头。透过白云流动的空隙，依稀可见对面山梁坡地上似有几户农家，炊烟袅袅，融入云海。
攀悬崖而上，是大小不同的几个山洞。洞中，鬼谷子的塑像庄严、肃穆，有道士在旁供奉香火。鬼谷子历史上确有其人，据考证，他是战国中后期楚汉滨鬼谷山人。姓王，名栩，因居鬼谷而号鬼谷子，是我国战国时期著名的思想家和纵横家。鬼谷子所处的时代正是诸候纷争、大国争霸、小国谋存的乱世，鬼谷子兼容百家之长，创立的纵横学说在当时的政治与军事斗争中产生过重大影响，其弟子孙膑围魏救赵、苏秦执六国相印、张仪使楚连横，成为政治与军事斗争的典范，一致为后人推崇，此所谓“乱世出英雄也”。至今在云梦一带还流传着关于鬼谷子许多神奇的故事。相传，很早以前，有个财东家姓王，他有一个漂亮的女儿。一次，女儿在后花园赏花，发现一粒谷子，吞进肚子里，谁知谷子在肚子里变成了胎儿。父亲发现后，认为女儿不守家规、败坏门风，便将她打入地窖，每天派丫环送吃送喝。不久女儿生下一个漂亮的孩子。父亲知道后，便让丫环将那孩子活埋掉，丫环不忍心，瞒过财东。那孩子一天天长大，年龄虽小，饭量过人，一顿吃十八个大烧饼。正好财东家对面有一个烧饼店，女儿为了能让自己的孩子吃饱肚子，就告诉他：“你每晚去烧饼店要烧饼，人家问是谁家孩子，你就说是王财东家的外孙，让他把帐记上”。孩子照办了，卖烧饼的不敢得罪王财东，只好让他拿，每天拿五十四个烧饼。时间长了，卖烧饼的看见欠了那么多的账有些犯愁，又不好去问王财东要账。有一天，王财东路过，便笑脸相迎，诉起苦来，称自己生意不好，赊账太多。王财东问：小本生意，岂敢赊账？卖烧饼的这才不好意思的说：别人不敢赊，只是你家外孙赊了些。王财东大惊失色，细查发现了原委，一怒之下，便将女儿外孙一并赶出家门。那孩子就是鬼谷子。鬼谷子和母亲离开王家，四处奔波，来到一座山前，发现这里云山雾海，古柏参天，鸟语花香，景色迷人，孩子对母亲说：“从我记事起，就关在地窖里，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地方，母亲，我莫非是在做梦呢？”母亲说：“儿啊，我也像是在做梦。”从此母子二人在这石崖上凿洞安家。这山就叫云梦山。
还有一段传说更是神奇。宋朝时，云梦山一带是中原与辽国的分界线，山北为辽，山南为宋。辽国进犯中原每到云梦便被宋兵挡住，于是辽人称云梦为南堵，即堵住南进的意思。有一年，辽发兵十万犯中原，兵至云梦一带安营扎寨，准备歇息一夜，次日交战，没想到，第二天当兵士们拿弓箭时，发现弓弦全被虼狸咬断了。据说这是鬼谷子显灵。从此宋兵将辽军围割击败。辽将不服，兵败不因宋兵的强盛，而是因为虼狸作怪。宋朝大帅杨六郎却也豪爽，取弓搭箭，振臂一射，一箭飞去百十里：“让你一箭之地，放你归去，从此不得来犯。”箭落之地正好位于华夏始祖轩辕陵北，此地叫“箭头”，由于当地方言“箭”读“店”，时间长了，“箭头”也就变成了“店头”。店头现为黄陵县的煤炭重镇，铜黄高速公路早已开通，宜君距黄陵也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凡是知道这段传说的人，无论是去黄陵还是去店头，想必一定会到云梦去感悟这里的神奇。
站在山崖上，望着奔涌不息的云海，望着那忽隐忽显的山峦，我不由思绪万千。鬼谷子从小就充满了传奇，这自然是后人按照他们的理解和愿望所赋予的，但鬼谷子教出孙膑、庞涓、苏秦、张仪这些军事家、战略家是事实，云梦山是中国最早的高等军事学府是事实。也许，曾几何时，鬼谷子就是站在这高山之巅，极目远望，乱云飞渡，狼烟滚滚，苍茫世道，人生的艰难迫使他思考怎样收拾乱局以求稳定，怎样结束诸侯纷争的乱世以求治国安邦平定天下的良策，怎样使百姓脱离战争带来的疾苦以求生活的安康。鬼谷子是伟大的，因为他的思想是伟大的，他的精神是伟大的，他的追求是伟大的，他的心里装的是天下，是天下的老百姓。
五
如果说，来云梦只是为了访古的话，那其实是没有多大意义的。在这里看到的不仅仅是断壁残崖，不仅仅是那位道士捡拾到的曝晒于阳光之下的琉璃瓦当，关键的是寻到了一种精神，寻到了一种思想，这便是心怀天下，忧国忧民。
尽管云梦山在历史的演变中已历经了许多坎坷，无论是东汉时期，鬼谷子被奉为道教“王禅老祖”，还是宋金战乱之时，云梦山由纵横之地演变为道教名山，以至后来为佛教居有，虽几遭兵火，但云梦山昭示给人们的精神是永存的。
当看到依然有香客进香，跪拜叩求时，我不知道他们想从鬼谷子那里求得什么，更不知道他们能求得什么。我同这位香客一样的惆怅和悲切。
但是一想到宜君县这么多年的发展变化，一想到那一排排整齐的楼群，一想到那一片片翠绿的果园，一想到有一位叫郭燕的年轻女干部至今还扎根在云梦的山村里，帮助老百姓引水、造林、修路、脱贫致富，我的心顿时豁然开朗。
是的，云梦不是历史上的云梦，云梦不是鬼谷子的云梦。云梦是宜君的云梦，云梦是云梦的云梦，云梦是你的，云梦也是我的。（出自：《华原风》杂志 刘平安）
网络编辑：许萌
信息审核：朱梦蕾